52、莲心苦知为谁苦4(1 / 2)

两次溯尘的经历,让谢逾白觉得,入前尘还不如入一个虚无的梦境来得好。

至少梦是虚幻的,他们存在其中是虚假的,可以肆无忌惮八别人的卦,偷别人的窥,不会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只可防不可攻,受伤是真的受伤,死亡是真的死亡,强龙不压地头蛇,别人的地盘主角光环也不好使。

谢逾白也想过和南风岸联手大战风雪客,但事实也正如南风岸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是千年前,无法判断贸然出手之后,会间接造成后世多少人命运改变,而且从谢逾白的亲身经验来说,这是个坑爹的世界,他到目前为止,在溯尘中做的任何改变,都没什么好下场。

在谢逾白感叹完上述言论后,山洞中的连翘儿已经给连无心敷好草药擦拭好身体让他歇息了,说是歇息,其实也只不过是躺在草铺的巨石上而已。

至于谢逾白两人为何出现在这,还得回到半柱香前……断桥边,风雪客的冰雪覆盖速度很快,但南风岸带“鱼”跑的速度更快,而这般光速远离溯尘中心区的后果就是——直接跑进了下一段时间跃变。

这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场景不断变换,如打翻的调色盘,流逝混乱,唯一不变的是,连翘儿一直在昼夜不停地照顾那个毒药发作几乎成了半个植物人的连无心,一切艰难苦厄,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这名娇美柔弱的女子,因长时间的劳累而憔悴不堪,脸上手上都出现了皲裂的口子。

直到飞速流逝的场景逐渐缓慢了下来,这个空间的时间与谢逾白南风岸的时间同了步。谢逾白就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果然,昏迷已久的连无心睁开了眼,似是在心中回忆了一遍前因后果后,才缓缓侧头,将视线放在在篝火旁烤蚯蚓的连翘儿的背上。

如同有心灵感应,连翘儿第一时间回头,撞上连无心视线的瞬间,她就泪光盈眶,扔下“肉食烧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探探连无心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后,带着哭腔道:“家主你醒了,可有哪里感觉不舒服?这几天你一直没反应,我真的好怕你会……”

摇摇头,将不吉利的话吞下去,连翘儿从旁边的布料中取出几只干干净净的果子,擦擦眼泪道:“家主,你饿么,吃点野果吧,我试过了,没毒的。”

连无心看着连翘儿干裂的嘴唇粗糙的皮肤,对上她纯粹热烈却布满血丝的双眼,沉默不语。视线往后扫过篝火旁不知烤的是什么可疑昆虫的木串上,再看向连翘儿留给他的卖相不错的果子,深深皱起了眉。

他将仅剩的食物重新放回连翘儿手中,甫一启唇,嗓子便辛辣无比,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在连翘儿用叶子舀水喂他之后,连无心才说出话来:“为何不逃?”

“家主……”

连无心忍着嗓子眼的腥味,艰难道:“我这般废人,只会拖累你,你非寻常女子,何苦委屈自己,在我身上花心思?即便救活了,我也时日无多,给不了你任何东西。连氏争斗,是我败了,你倒不如将我交给连城,用我的命,换你们姐妹俩的命。”

连无心说话时,连翘儿一直在摇头,静静地,哭得满脸泪渍,等连无心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跪了下去:“家主,我的命,一直都是你的。”

“起来,咳咳咳……”

“家主你还记得吗,八年前,我和姐姐第一次在青雾林见到你,你从鬼蛛手里救了我们,你非但不责罚我们私自出逃,还为了我们教训了教习长老,最后还派人护送我们回了琴川老家。”连翘儿垂下头,眼中满是眷恋。

她那时就一遍遍念着连无心的名字,心想,主家家主,这是个多么强大而温柔的人啊。

“我本以为自己会终老琴川,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但,是老天爷垂怜,给了我机会,虽然这个机会的代价,是灭族灭城……”连翘儿攥紧衣袖,吸了一口气才颤抖地说下去,“琴川遭幽冥魔袭击,妖魔盘踞,族民惨遭屠杀,琴川孤立无援,没有一位连氏长老愿意前来搭救,所有人都说我们被主家放弃了,只有家主你,从城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连翘儿永远记得,六年前,幽冥魔杀尽了城中百姓,将琴川连氏一脉绑在墙头,用人血涂抹城墙。

连翘儿也永远记得,屠杀最后一天,城墙之下,猎猎家旗之前,连无心手执冷白光剑,衣不染尘,清绝冷俊,向身后所有欲壁虎断尾的连家人道:“只要我连无心在位一天,便绝不容任一旁支遭弃,绝不容同族罹难,老幼流离。”

连翘儿道:“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家主值得我用一生跟随。”

连无心默然。

他记得,那时,幽冥妖魔将在琴川恭迎魔君降临,按幽冥界一贯的做法,祭坛将由魂灵填满,红毯将以人血铺就,宴席将由骨肉堆砌,所以,琴川全城惨遭屠戮。

而主家迟迟不见动静,并非壁虎断尾,毕竟堂堂连氏,修真大族,还不至于如此惧怕幽冥妖魔。主家真正的目的,在于剿杀即将降身于琴川的十方魔君之首,风雪客——

在得到琴川噩耗之后,连氏主家分两派,一是以连无心为首,主张立即着手组织救援;二是以连无心的叔父连城为首,他想将整个琴川连氏作为诱饵,布下天罗地网,待魔君现身,再瓮中捉鳖,毕竟风雪客神出鬼没,没人能抓住。连城说“若牺牲区区一支,便可拯救未来万千百姓,那这无名一族,也算死得其所”。

连无心冷言冷面,但远远不如他的这位叔父来得冷情冷心。所以连无心闯入琴川城的那一步,是改变连翘儿一生的开始,也是叔侄离心夺位之争的开始。

不过六年前的事终究已成过去,连无心不是会倾诉这些的人,他闻言,只向连翘儿道:“你为连氏族民,我身为家主,理应护你们周全。你的命,只是你的,不属于任何人。况且,当初我仍是迟了,只救出你们姐妹二人。连翘儿,纵使你恨我,我亦无怨言。”

“不是的,家主,”连翘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眸光熠熠地将连无心看着,道,“你可知,一直以来,你总在刻意回避我的话。其实我想说的是……家主,我钦慕你,从见你第一面起,便难欺难忘,难思难寐。”

连无心习惯性皱眉:“连翘儿。”

“你听我说完,”连翘儿道,“你将我们带入连家后,收姐姐为徒,悉心教导,但我不明白,我和她一样的天赋,甚至我有比她更好的资质,你为什么不选我?后来我听族中老人说,你身体不好,是早年练剑落下的顽疾,只有与灵质子阴阳调和,方能根治。我知道之后很开心,我欺骗自己,你不选我,也许是因为我可以作你的未婚妻……家主,我愿意作你的药引。”

连无心眉头紧皱,用力按压着太阳穴,道:“我不需要。”

连翘儿苦笑了一下:“是啊,我知道,你一向不选我的。更何况姐姐前些年突然被验出也是一名灵质子,那我究竟还有什么与她争的资格呢?可是我本来已经这样想了,我本来已经要放弃了,你为什么还要追来,为什么还要救我,家主,你为什么一定要装得那么冷漠?”

“咳,咳咳咳……”连翘儿忙上前为连无心顺气,却被连无心拂开。

连无心眼眸一点点眯起:“连翘儿,不要自以为是,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顿了下,他继续道,“你该听说过,前任家主在世时先后为我娶了五位灵质子,我和她们并无夫妻之实,并未用她们作药引,但她们都死了,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连翘儿愕住。

连无心伸出手,一点点探向连翘儿的脖颈:“是被我‘杀’死的,所以,不要试探我,更不要妄图揣测我。”

他的力道一点点加重,连翘儿却不偏不躲,毫无反抗。

连无心轻啧一声,皱眉低喝道:“为什么不躲?”

“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赶我走对吗?”连翘儿一副任君处置的姿态,“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是逃不出连家,我是逃不出你啊。家主,能不能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我。”

这次,换连无心怔了,片刻,他收回手,撑住额头,连隐藏在阴影下,似有似无地短暂笑了下,低语:“都是疯子。”

……

“仙门楷模”楚容曾研究得出结论:修仙之人的耳聪目明,并非在生死一线时才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而是在偷鸡摸狗时最能加以提升。

——现在,盘腿坐在树上的谢逾白,对大师兄的研究理论实在不能再认同,虽然他是在洞外偷窥。

旁观完连姓两人的真情交流后,谢逾白对南风岸道:“如果是一般情爱文,故事到这也许就能快快乐乐地大结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患难与共,擦枪走火,妾有情,郎迟早得有意。但很显然,这个世界不一般,是二般的狗血文,所以这俩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我不忍看了,我们走吧,去下一段时间跃变。”

但一直都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南风岸,这次却想再留一会儿。他道:“连无心身上的各种人物牵连先不谈,就说出溯尘的关键所在——这是六月鬼的前尘,本不该有她不知道的回忆,为何连灿屡不现身?除非,连灿根本不是六月鬼。”

咸鱼白已经超长待机够久了,大脑不想再做思考,便顺着话道:“行吧,那就再等等。”

谢逾白说着看向洞内,却登时惊得舌桥不下:“哇塞,当真从爱情片发展为爱情动作片了啊?过不了审啊!”

只见洞内的场景不断转换,转换到了连无心风寒发作,夜半冷得嘴唇发青,而连翘儿用没什么道理但爱情片里都会用的土方子——脱衣取暖大法,来为连无心驱寒。

南风岸瞬间隔住了谢逾白的眼:“突然觉得你说得对,我们的确该走。”

“不,不能走。其实我这次下昆仑山的研究课题是‘探讨最原始的人性哲学’,快让我继续研究!”谢逾白一把拉下了南风岸的手,却见洞内已经“次日清晨”了……

谢逾白痛恨地捶手:“啧,真会过审!”

“快,南风岸,用简短的八千字给我描述一遍你方才看见的人性哲学,注意加上你自己的理解,方便我完成研究报告。”

南风岸:“……”

从经验来说,二般狗血文最狗血的地方在于,稀里糊涂的爱情动作片之后,必然会有第三个人出现,使之变成惊悚动作片。

而此处的第三人,自然是迟迟未上线的连灿。

连灿逃出生天,成功与琼华云家会和,并在连翘儿的鹰鹞的带领下,最先找到了二人。

“翘儿!姐姐来了!师父啊,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肯定死不——”但连灿刚踏入山洞,重逢的感动和一腔喜悦当即就被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浇了个透心凉。

连灿和小鹰都如石化般,僵直不动。

直到连无心有所察觉般地从熟睡中醒来,视线从眼前的连翘儿移到远处的连灿身上。

下一秒,连无心终于清醒,他猛地推开连翘儿,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见连灿袭身而来,拔出短刀,刺向连无心,怒目道:“连无心!你答应过我什么!”

谢逾白本以为连灿这是被绿的反应,却不想她大发雷霆的字字句句,都是为妹妹:

“你明明答应以连城死亡为期,一旦你传‘芯’完毕,便放我们姐妹俩离去!”

“你明明发誓不会让翘儿受伤,绝不碰她一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