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个混蛋现在他妈在干什么？！”

连灿的双刀又快又狠，尽得连无心的真传，如今百病缠身的连无心哪里是她的对手？

同时，连翘儿迅速披上外套扑过去阻止姐姐，大喊“误会”，却在听到姐姐一连串的质问后，不可置信地一把扯开她，睁大眼睛：“姐，你在说什么？什么离开？什么叫不碰我？”

从某种意义上讲，连灿从来不是妹妹的对手，一对上妹妹的眼睛，她一腔怒火全都压缩到了肚子里，咕嘟咕嘟地放着闷炮，最后哑了火。

得不到宣泄，连灿在沉默地离开山洞前，一拳揍穿了山洞前的（谢南二人藏身的）大树。

所幸，在树倒暴露之前，谢南二人再次跌进了时间跃变。

而二人跌进的这段回忆，是在连无心得救、与琼华云氏联手大败连城的叛军、聚合散落各处的心腹、再次坐上家主之位后。

而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故而距山洞中发生的事也没过多久。这段时间，三人心照不宣并不提及，而现在，首要任务清剿叛军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不过姐妹俩的“秋后算账”，倒是一反寻常狗血撕逼之常态，显得“秋高气爽”许多。

温度宜人的傍晚，开阔平坦的草坡，暖风荡开一层层柔软的草色涟漪，红衣少女双手叠在脑后，嘴里叼着草，上半张脸罩着顶草帽，似是睡着了。

此处是琴川旧城十里外的草地，惬意温暖，只闻风声绿草香，再不见当年铺天盖地的哭嚎与血腥味。

“你来啦，”一动不动的连灿突然出声道，“要不要躺躺，很舒服的。”

连翘儿盯着草帽下的少女片刻，皱着眉，并不如她一般自在，但还是依言在她身旁躺下了。

“六年前，家主收你为徒，我就知道是有原因的，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连翘儿道。

连灿一笑，叼着的狗尾巴草摇来摇去：“真是的，我们姐妹俩好不容易得闲聊聊天，一来就直切正题呀？翘儿越来越不可爱了。”

连翘儿：“这是琴川，我心可没那么大，笑不出来。若非最后一支叛军逃到了这，若非家主亲征于此，我绝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面对妹妹带着暗讽的话，连灿更大声地笑了两下，而后意味深长地叹道：“可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啊。”

“够了。”连翘儿咬牙打断她。

草帽遮住脸，看不到神情，连灿沉默下去，片刻才道：“六年前，琴川连氏被灭门，我俩被连无心收留，我本也是感谢他的，直到我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要拿你给连无心治病。”

“我知——”

“并不一定是治病，”连灿打断她，“我怀疑治病只是幌子，他们需要灵质子，是有其他原因在，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尚未查明，连无心瞒我瞒得很紧。毕竟你看，连无心的前妻们都死了，而连无心的病从没有好转过，由此可见，治病这套说辞分明就是骗人的。”

连翘儿突然想起了连无心在山洞中说的话——“但她们都死了，是被我杀死的”。

“就在我计划再度带你逃离连家时，连无心找到我，确切地说，是与我合作。”说到这，连灿顿了一下，“翘儿，你知道连无心得的是什么病吗？”

连翘儿迟疑：“不是说幼时练剑出了差错落下的病根吗？”

连灿摇头笑：“当然不是。是无心剑诀害的。”

“无心剑诀的厉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连无心刚刚练成无心剑诀时，他以一人之力，只身闯入东方幽冥都，杀了曾毁灭无数东边仙门的幽冥魔君之一，救出了连家的老家主，且他本人毫发无伤，而当时，他只有十八岁。也正因如此，连无心一战成名，以实力堵住了悠悠众口，理所当然被选作下任家主。不过，那应该就是他的巅峰了……”

之后，连灿说出了旁人一直想从连无心口中挖出的秘密。

原来，无心剑诀并非什么需要隐藏的秘籍，所有人都可以练，但能练至巅峰的，只有被传承到“剑芯”的人。

剑芯是唯一的，代代相传，所以虽然天赋高但由于没有剑芯，连城无论如何刻苦如何闭关，都达不成剑法巅峰；

失了剑芯会实力大减，所以将剑芯传承给连无心的老家主才会被东方的幽冥魔君捉住；

所以得了剑芯的连无心才能在魔都来去自如，轻而易举斩杀幽冥魔救出老家主；

所以当年的一切，本就是老家主为了推连无心上位，顺水推舟做的一个局。

剑芯的存在，是无心剑诀的第一个秘密。

第二个秘密是，剑芯的持续，其实是在燃烧持有者的生命。

所以，长期拥有剑芯并经常使用无心剑诀的连无心，早已被透支，他还没活到老家主年岁的一半，便已经油尽灯枯了。

连翘儿从震惊中回过神后，问：“那家主为何不尽快选好继承人……不对，选不了……”

连翘儿上句话才说出口便自我否定了，低忖道：“连城大长老早有异心，从六年前就出现端倪，而且他势力盘根错节，在家主身边安插了无数眼线。哪怕是身边的亲信，家主都没有完全信任过……等等，六年前，难道！”

连翘儿翻身坐起，难以置信地看向连灿。

连灿取下了脸上的草帽，迎着天光，眯眼看向连翘儿。

“对，你想的没错。连无心选的继承人，就是我。”

草帽下，是一张和连翘儿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的光彩，迥然不同。

连灿撑起身子，随手摘过一根草，一边编织一边道：“刚好我的族人死绝没有势力，刚好我自小修炼连氏心法不会起冲突，刚好我有求于他他有求于我。连无心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将连城连根拔起，所以，在计划没有达成前，连无心收我为徒，倾囊相授。我做他的刀，也做他的铠甲，为他杀人，也护卫于他。”

连灿很会编这些小玩意，那几根草很快在她手下变成了一只小鸟。连灿将小鸟扔出去，仿佛她亦如鸟儿一般自由。

“等连城死后，连无心便将剑芯传授于我，不过并不是要我做连家家主，而是满足我的愿望——放我离开连家。其实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剑芯永远消失，不再让剑芯束缚连氏的子子孙孙。连无心说过，以他为终点，以我为起点，彻底斩断不幸与贪婪的根源。”

风中滑翔的草编小鸟摇摇晃晃，坠落下来时，连灿也话锋一转。

“不过，这事很危险，不确定性很高，所以我有附带条件，连无心倒也答应得很爽快，”连灿看向连翘儿，“第一，在我替他卖命期间，连无心不能让你受到伤害，你不能受到牵连；第二，若你和连无心同时有危险，我会以你的生命为重；第三，我离开时，会带你走。”

连翘儿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你可知，我喜欢他？”

连灿定定地看着她：“知道。”

连翘儿：“那你还——”

“所以，第四，”连灿一字一句，“连无心不得作出任何让你产生臆想的言行，不得对你的情感作出任何回应，不可染指你分毫。”

这句话，仿佛压断连翘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凭什么？”她的眼眶默默涌出泪来，然后疯了一般捶打连灿，“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知道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但你从来都不懂我！我真正想要的，你从来都装作看不到！连灿，你怎么能那么自私！”

连灿任由她打，任由她埋怨，直到她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抓住她的双手，看入她的眼睛：“翘儿，爹娘死了，琴川没有了，我只有你了，你是我选择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我不想看你不幸福。连无心不是你的良人，更何况，他快死了，翘儿，我们一起去过寻常人的日子，好吗？”

连翘儿一下子挣脱开：“不，你不懂。什么都比上他，从第一眼，他看向我的那一瞬间，什么三千世界、万物苍生，都没有意义了，就好像……即便周遭是星光熠熠，也可以尽化尘埃。姐，离开他，我才是真正的不幸；而如果在最后的时间离开他，我会悔恨终生。”

连灿拭去妹妹脸上的泪渍，将一缕乱发别到她的耳后：“傻翘儿，活得慵懒些，也可快活些。若叫我选择，相比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还不如玩赏天涯，江湖潇洒。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多好。”

连翘儿惨然一笑：“如果没有他，遍地春光又如何？”

连灿：“真这么喜欢他？”

连翘儿点头。

连灿闭了闭眼。

连翘儿一把将她抱住：“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爱你，但我也爱他，姐姐，我就这么一个心愿，求求你，好么？”

连灿伸手回抱住连翘儿，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家翘儿长大了……”

连灿再睁开眼时，一向玩世不恭的她，眸中，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好，我成全你。但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字，你都得听好了。”

连灿将下巴搁在连翘儿肩上，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你成为我。”

“从今天起，你，叫连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