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七折(1 / 2)

游园惊梦 梁仝 7518 字 2021-06-09

秘密就该永远是秘密。

一旦揭开了,就像用烛火燎着窗户纸,呲呲啦啦,总有倒塌的那天。

此刻,二人相视里,淹城的暴雨下。

那雨掉在碰击布的声音,施必齐觉得它更像火舌子舔舐着窗纸。

而他就该是窗外秉烛的人,隔着那小小的洞眼,

在窥伺,在蛰伏。

而她呢,也不清白,是她把线索放给他的。

有人是虎的话,那么她就是伥。活脱脱共犯帮凶的关系。

等到周恪俯身来到她襟前,啪地解开安全带,他好像不甘心,又像纯粹作恶,二度追问她,“那个,是什么意思?嗯?”

说着抬起目光看她。彼此挨得过近,必齐发现他肩头潮了大半,而伞缘突然掉水珠子到她眉心,她想去揩的,有人已然率先帮她擦掉了。

然后不言不语地双手撑在她两侧,就这样端视着她。

必齐干脆豁出去,“是你白日宣淫害人不浅的意思。”

“就在这辆车上?”

“嗯。”

“和谁?”

“……我怎么知道!”她才听出来,当事人压根不记得了,他对自己年少的风流债全无印象,反倒坑苦了她,因为一场“活春宫”,这十来年回回坐车碰到窗子起雾都会想歪。

施必齐忽然好气,气到泥鳅般地从车上溜下来,还狠狠搡了他一下。

周恪由着她推,趔趄地站稳,再问候那雨里的人,“伞不要了?”

不要。

死要面子就会活受罪。必齐坐回副驾时,头脸衣服淋湿透了,汤里才捞出来般地,去中控台上抽纸擦拭自己。

周某人啼笑皆非,“不是,你和我过不去就算了,跟自己过不去是怎么回事啊?何况你还感着冒。”

说完,伸手去打开暖风且风口拨片对向她。

必齐还是沉默,直到脸上的水渍被烘干,余光里偷乜他,才发现那人也在看她。

一车厢雨气并着二人身上各异的淡淡香气。

她再清清嗓子,说走罢。天公不作美,作美她在这车上也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雨愈来愈盛。车窗濛濛成了毛玻璃,当年在水汽里汗湿的手掌印,如今替换成她悄然的雾面侧影。

周恪的印象里施必齐很少生气,仿佛永远随遇而安的样子,当真气起来,就会像眼下这般,灵魂都如同她雨湿的头发,毛躁躁地,倒衬得她几分活泼乃至生动。

等车上高架,周恪开口了,有点给她赔罪的自觉,“时候还早,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了,我回家吃。还有点急事要处理。”

她方才给那李先生回了信,说这两天会尽快准备一份发给他。其实开口前也有些顾虑,毕竟也不过一面之缘,现如今的社会卷成这样,人家又是行业大佬,凭什么就相中了她?

当头砸到你的馅饼,你不当心,弄不好就是陷阱。

所以施必齐想着,姑且先赌一把,发现风向不对再抽身而退。毕竟uac这三个字母的诱惑力太大了,她现在有点小时候在田字格里描红习字的意思,上大人、孔乙己,看起来好简单,可是急于求成的话,就是会写不好。

写不好又耻于请教。现成的师傅就在身边,她还不肯问,只浅浅地试探他,“周总会因为在下午茶时间碰上个还不错的潜力股就向他她抛橄榄枝嘛?”

周恪:“什么橄榄枝,比如?”

必齐只当这厮又想偏了,一撇嘴,严肃声明,“潜力股是指行业人才,你说什么橄榄枝。”

“不会。”他答得很利索。一如他们集团这些年的人力原则,任人唯贤,但这个“贤”必须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石上。

“不可能聊得投机,看你这人面相挺投缘就录用你。毕竟画虎画皮难画骨。”

下一句又是怎么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施必齐在这谆谆的道理里词穷,一歪头,又拿住了破绽,讥诮他,“说归说,周总这些年饶的人情加塞、裙带面子倒是不少。”

“一码归一码。人情和非人情得另当别论。”

一来一去周恪也听出来了,问她,怎么?遇到伯乐了。

必齐不言,他也不追问,只是过来人地提醒她,这年头应届求职生是诈骗受害的高发群体。运气越冷不防,越要防。

可是施必齐不以为然,“你觉得什么叫运气?它和天赋一样,老天亲手恭恭敬敬地拱到你面前,扶着你的手走哪条路,而你不费吹灰之力,那才叫运气。自己争取的多少都不算。”

她曾经也拥有,无奈老天反悔,原原本本地收回去了。

周恪但笑不语,戏谑她,“施家老二长成了,都能头头是道地来教诲我价值论了,关键还说得极为在理。要不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小多比。”

他还记得先前那茬,更确切地说,是偶尔点开她朋友圈就能看见那个背景图。早在这个梗在网上大肆流行之前,必齐就开始用了,也确实是用给他看的。

“嗯,我是多比,我是自由的。”

“你是免费的。”

顽劣的人继续恶作剧嘴脸。车子抵达她住处,看着她徐徐收拾东西下车,周恪把伞也给她,又不放心地噜苏,“回去就给我洗澡,热水澡,听到没!”

听到了。必齐应得很漫不经心,她在网上搜那篇故事的结局,把几个关键词边角料般拼凑在一起,居然,果真搜到了:

起初老翁看着那有恩于自己的青年,很不愉快,就把女儿配给狡猾的那位。

可惜婚前后者醉酒说漏了嘴,老翁方知自己上当,于是故事反转。

抱得美人归的,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