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杳喝的那药有助眠的功效,又驱寒发汗,是以迷迷糊糊睡过去后便开始蹬被子。沈辞就守着给她盖了一夜的被子,直到她消了汗,才去睡了一会儿。
她嗓子疼了两日,这两日间,沈辞几近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明明是朝夕相处如影随形,两人这两日说过的话,却是两只手便数得过来。
就在几日前,他们日日互通的书信都有两三张信纸那么长,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完,停笔时总习惯性地要顿一下,留下一颗将染未染的墨滴,才能恋恋不舍地收笔。
可如今,即便是想要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双唇嗫嚅着,话未出口便先噤了声。
第三日早晨谢杳醒来时一身清爽,依稀听见迟舟又送进药来,在外间同沈辞说这是最后一服药。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谢杳听不真切,只听清迟舟应了一声“是。”
她从榻上起身,径直打起帘子走到外间。
因着是刚醒,未来得及收拾,谢杳此时头发散着披在身后,赤着足从石板铺成的地上走过去。迟舟慌忙低下头,退了一步朝她行了一礼,视线规矩地钉在自个儿脚底那块石板上。
她这几日清减了许多,一阵风就能吹去似的。
从前她同沈辞笑闹时,沈辞只要一根手指头碰到了她,她便“哎—”一声笑着跳出去老远,一本正经同他说:“像我这般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你说不过就罢了,怎的还想动手?”
这时候沈辞往往便只能停下手,嘴上却也不饶人,顺着她话道:“旁人弱柳扶风,到你这儿,扶的怕不是飓风?”
她今日瞧着确是大好了的,气色好看了许多。
沈辞皱了皱眉,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往里间走。
迟舟恭谨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沈辞将谢杳抱到榻上,放她坐下,取了地上的鞋袜来,而后半跪在地上,将她一只脚搭在自个儿膝上,替她将鞋袜穿好。
山间的鸣蝉吵得人不得清闲,窗大开着,随着过度灿烂的阳光进来的,还有山间习习的微风,吹动起谢杳的发丝,交缠在她眼前。谢杳将头发往后拨了拨,低头看他。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很专注,好似浑然不在意为她做这些琐碎的小事,手上动作虽利落,却很温柔,将她穿上脚的鞋袜整理得很是服帖。
待替她穿好,沈辞站起身来,才淡淡解释了一句:“地上凉,你病刚好,不能再沾上寒气了。”
谢杳双手向后撑在榻上,抬头看他,一头青丝便跟着散在榻上,乌墨般氤氲成一片。
“世子殿下当真是体贴入微。今日门外那么多将士寸步不离地守着,想来也是怕我出什么差池。我真是感动得很。”
她看见他在听见“世子殿下”这四个字时骤然僵直的脊背,心口跟着一疼,别开眼去。
沈辞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必往外闯了。这山上全是沈家精锐,你就是插了翅,也飞不出去。”
这话说完,他便往外走,背影瞧着有些仓皇——以她这几日的脾性来说,只要她一开口说话,必然是夹枪带棒,不将他刺个百孔千疮不肯罢休的。既然言无好言,不如不听。
“沈辞,”谢杳叫住他,“今夜多添几个菜罢,我想同你喝几杯。”
沈辞转过身来,探究地望着她,像是想透过她眼底望进她心里去。谢杳与他直直对视着,眼神没有丝毫闪避,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这儿都是你的人么?怎的,怕我给你下药不成?”
“好。”
沈辞走了出去,便有人打了水进来供她梳洗。
谢杳没怎么用早膳,只稍稍垫了垫,便端起那碗冷透了的药,制止住底下的人要拿去给她再热一遍的动作,径直喝了下去。
药汁冷透了后,没了那么呛鼻的药味儿,谢杳喝到一半却觉得今日这药,比往常要苦许多。
空了的药碗放到案上,没了喂进她嘴里的蜜饯儿,她只倒了一杯清水,喝下去好冲淡这苦味。
沈辞这一日都不知去了哪儿,只有将屋子整个儿围起来守着的将士每隔一个半时辰换班的来回走动声。
谢杳观察了半日,这儿里里外外围了两圈,两圈换班时却故意隔了半个时辰。就连日头最毒的正午时分,守在外面的将士也眼睛都不眨,觉不出热来似的,当真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直等到金乌西落,山间凉爽起来,沈辞才重进了来。